父愛拳拳

                  厘子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又到垂淚清明，大清早，我開車去往新寧，裝載回麥冬草，想修飾一下父親的墳塋。父親墳頭雜草叢生，很顯蒼涼。我們五姐妹齊動手，薅除雜草，扯掉草根，種植麥冬。大姐低頭忙活，猛一抬頭，額頭不小心撞到了墓碑，她大叫一聲：“爸，痛?。　备赣H在時，我們就習(xí)慣在父親面前這樣撒嬌，在母親面前卻不敢放肆，我們家是典型的慈父嚴母?？上ВF(xiàn)在父親已聽不到他女兒的撒嬌了。

    如果父親還在的話，今年剛好九十大壽，我們一定會在侄兒修建的洋樓里為他舉行生日慶典，一定會賓朋滿座啊！ 父親一定會用慈愛的雙眼迎親送友，在我們姐妹辭別回家的時候，他會拉著我們的手，慈祥地叮嚀，目送著我們，直到消失在他的視野。拳拳父愛，永遠難忘?？上Ц赣H離開我們快九年了。我們談?wù)撓胂笾?，淚眼迷蒙。幸好老母親健在，也算是給我們心靈的一點慰藉。父親在他們兄弟中排行第二，但伯父年輕時就當兵去了，一去就是一輩子，后來才知道去了臺灣。老二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大，在家里多的是責(zé)任和擔當，我爺爺去世得早，父親和奶奶操持著整個家，自己成家立業(yè)，幫助弟弟們?nèi)⑵藿ǚ?，舊中國三十年代的人，吃過的苦，受過的累，是我們難以想象得到的。

    待我出生，記憶中的父親已在食品站工作了，沒多少時間在家，晚上時才回來。我們兄妹們每天望眼欲穿地盼著父親回家，因為他時常會給我們帶回好吃的。我們接過他的搪瓷杯，有時是半杯豬肉，有時是一杯豬血湯，我們歡喜地接過來熱熱，再炒點小菜，就是我們的珍饈美饌了。現(xiàn)在想想，那些都是父親在單位里自己舍不得吃，從牙縫里為我們積攢下來留給我們的。我那時很小，還沒讀書，父親有時帶我到單位去，跟他一起吃飯。進了他們的庫房，房間里的小水泥格里堆滿油渣子，我裝點放到口袋，帶回家給姐姐們吃。姐姐因獎賞我，會讓我騎在她們脖子上一整天，到哪都不要走路，高高在上傲嬌得不行。我家人口多，在那個物資稀缺的年代，家里的飯食可是很差的，一般是紅薯拌飯，不是一個個的紅薯，而是曬干了的紅薯米米，和著大米一起煮熟，我們痛恨紅薯，但紅薯米片我們?nèi)硬煌?，只得囫圇咽下，勉強填飽肚子。我是我父母的老來子，所以比較嬌貴，記得姐姐們說過，父母曾經(jīng)打算單獨給我煮白米飯吃，后來怕引起公憤才作罷。有一段時間，我父親調(diào)到離家很遠的勒石食品站工作，嚴寒的冬天，父親常帶著我去他單位，說是為他暖腳，現(xiàn)在想來又何嘗不是想為我改善一下伙食。但是那里的好飯好菜我都忘記了，只記得一個玩伴都沒有的百無聊賴和孤獨，總纏著父親快點送我回家，父親為了留住我還給我買了零食。父愛如水，讓我享盡了兒時的幸福。 

    我家兄妹六人，父母的負擔是很重的，過的日子是基本填飽肚子。但是在送我們讀書這件事情上，父母是毫不含糊的，他們的一貫態(tài)度是砸鍋賣鐵也要送，考到哪送到哪。大哥和大姐二姐高中畢業(yè)時大學(xué)不招生，后來恢復(fù)高考了，父母都要他們?nèi)タ迹蚋绺缃憬銈兤綍r勞動強度太大，都沒有考上。在父母對我們學(xué)業(yè)的重視下，我考上了城里的中學(xué)。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國家的食品站停辦，父親下崗了，但還要送我讀書，父母親就大量種植紅薯，帶領(lǐng)村里人互幫互助制作紅薯粉，父親在寒冬里挑擔紅薯粉走家串戶去賣，父親性格細膩溫柔，人又和善，家里成堆的粉絲一般都能在過年之前賣完，然后就變成了我的學(xué)費。父母勤勞節(jié)約，送我讀書，鄰居們嘲笑，送女兒讀書，長大了是別人家的人呢，但我父母不為所動。一個鄰居家的孩子在部隊準備考軍校，認為是手到便拿的事，我讀的是高中，考大學(xué)卻是百里挑一，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希望渺茫。想來那時父母承受物質(zhì)和精神的雙重壓力，但他們從未放棄。我在家鄉(xiāng)最好的中學(xué)畢業(yè)，應(yīng)屆沒能考上大學(xué)，后來加入復(fù)課的隊伍，讓父母繼續(xù)承受苦難。后來終于如父母所愿，考上大學(xué)，做了一名我畢業(yè)學(xué)校的老師，這也是讓父母稍感欣慰的一件事吧。父愛如山，讓我挺起了脊梁。

    我父親還是一個百事通，農(nóng)村里的鋤頭扁擔籮筐板凳等家什，他都會制作，家里的木匠工具他都有。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有時看他制作得忙碌，也上去湊湊熱鬧。有次他在做一條長板凳，對著隼眼在思考，板凳的腳要呈一定的角度才穩(wěn)固，所以凳面的隼眼也要鑿出一定的角度，用尺子在反復(fù)測量，我拿出筆幫他計算，這不比高中的立體幾何容易??！生活中處處有學(xué)問，我再也不敢小瞧父親了。以前農(nóng)村里每年最艱難的事就屬搞雙搶了，搶收搶種，只要能走路的小孩都被拉到田里，更不用說大人了，頭頂驕陽，冒著酷暑，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在田壟長時間高強度勞作，真讓人吃不消。有次我被這艱難的勞動惹火了，氣呼呼地爬到田埂上躺下，用斗笠蓋住頭部，生悶氣。父母一言不發(fā)，直到我良心發(fā)現(xiàn)，才又起來。父母含辛茹苦，除了填飽肚子，還不是為了送我讀書，好讓我有更好的生活，我卻還埋怨日子的艱辛……父母用他們的無聲教育，讓我明白應(yīng)該怎么做，思考人生道路怎么走。父愛如燈，指引我生活的航向。

    清明如晦，陰雨沾濕了我的衣襟，也沉重了我的心情，父親不在了，音容笑貌要靠我的想象，但拳拳父愛永遠流淌在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