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腐朽”為神奇

——感受黃三暢“都梁十景”散文的藝術魅力

 　　　　　　竹　箐
　三暢近年來相繼在國內一些報刊發(fā)表的“都梁十景”系列散文，是繼他“農事吟”系列之后，又一組上乘之作。

　實話實說，所謂“都梁十景”， 雖然曾經(jīng)被歷代先賢極力推崇和熱情謳歌，留下不少傳世佳作，可是在現(xiàn)如今“道行”淺薄的我輩眼里，都不過一些平淡無奇甚至視為“腐朽”不經(jīng)的場所，任怎樣去觀摩揣度都激發(fā)不出雅興來。然而，三暢沒有麻木不仁，頗具視“腐朽”為神奇的慧眼，心領神會之余，將一幅幅神奇的畫圖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

　三暢的這一系列散文，不僅以深厚的文化、藝術功底，準確領會、通俗曉暢地詮釋了前人藝術創(chuàng)作的意象和主旨，而且能獨辟幽徑，以豐富的想象，生動細膩的筆觸，為我們重新塑造出生動、神奇的藝術形象。

　《龍?zhí)兑褂辍肥窍盗猩⑽牡陌l(fā)端之作，藝術感染力也堪稱開作者此類文字之先河，姑節(jié)錄數(shù)語，領略其意趣——

　……我輕吟著這首詩（王昌齡的《龍?zhí)兑褂辍?mdash;—作者注），和唐君弓身進入“小洞天”。里面還較寬敞，洞頂有一人多高。我徘徊于這“小洞天”里，很感慨古人的閑情逸致，居然呆在洞里聽雨，一直聽到“中宵”。那該是怎樣一種情景呢？也許，那一夜真的下雨，是春雨。春雨瀟瀟，不大也不小，打在洞邊的樹葉上，沙沙有聲；落在茫茫江面上，融融作響。江水是漲了的，水波撞擊著崖壁，一卟一卟，有如龍吟。于是聽雨者在洞內呆不下了，就走出洞來。卻見夜色沉沉，了無邊際，亦覺冷風嘯嘯，寒意料峭，洞前崖下的“龍吟”聲也更響更急。“徹夜淋鈴聽雨聲，寒潭頓覺碧波深”（宋·陳與義《龍?zhí)兑褂辍肪洌┌?。于是，一種身在何處、家在何方的傷感斜雨般襲來。正不知何去何從，忽有風把咚咚的木魚聲導來，知道是崖壁后面龍?zhí)端碌纳诉€在誦經(jīng)。傷感者遂頓時為之一激靈，頓時豁然清醒，身也有了立足感，心也有了歸屬感，身心與夜雨，與潛龍，相融相合，靈犀相通。這時候，眼睛自然清亮起來，似乎還看見亮光閃爍。是的呢，真有亮光閃爍呢。那是一艘夜行船，順流而下或逆流而上，桅燈雖微，卻也能劃破暗夜的屏障，讓梢公耳聰目明，繞礁避險，使船平安抵達歸屬……或許，有乘客知道龍?zhí)兜搅?，也吟起讀過的詠龍?zhí)兜脑妬?hellip;…幫聽雨者掃開陰霾浮云，助其豁達，增其逸興。

　……讀著這優(yōu)美的文字，寧不為作者思接千里、馳騁古今的藝術感悟力拍案叫絕？而這類奇思妙想，在系列散文中比比皆是，如一顆顆藝術明珠，賦予人以輕拂心房的歷史感、叩擊心扉的禪意、滋潤心田的文化雨露。

　作者還“神奇”地上演了一幕“穿越劇”，在《宣風雪霽》中，與時為游擊使后為南宋“理宗”皇帝的趙昀進行心靈溝通，探討題寫“宣風雪霽”匾額的心路歷程：當佇立宣風樓上，環(huán)視四圍，大地被冰雪覆蓋又被煌煌太陽照耀，“寒光中蘊暖流，朔風里藏煦意”，“新鮮感豪邁感油然而生，心情也變得既平和又寬容起來”，覺得小城到處傳遞著一種升平的氣息，營造著一種諧和的氛圍。作為宋皇室成員的趙昀，自然是希望社會安定和諧，人民安居樂業(yè)。在宣風樓上看到的景象，正與自己的心意相符的，于是吆喝手下拿文房四寶來，略一思索，然后鐵筆銀鉤，“宣風雪霽”一氣呵成，后來制成牌匾掛到樓額上。

　作者還對這些形象進行理性的思考，傾注了一位熱愛生活、迷戀家園赤子的柔情，演繹過程中，亦莊亦諧，相映成趣。在《法相洞天多斯文》中，描述摩崖石刻后有一段文字：人們“一進入‘景區(qū)’，就會看到這一方石刻，由是有些人潛藏在心底的對自然和他人的輕佻，就該會收斂一些的。我是個佛盲，但即使只從字面上理解，八句偈語也能振聾發(fā)聵，讓我有所畏懼，讓我為人整肅，不敢妄為。”字里行間，莫不折射出作者端莊而淳樸的心靈！而《渠渡晴嵐》中，作者表白：“須申明的是，我絕不是鼓吹修廟。我只是說，世上任何事物，都是不應該缺了那種類似靈祠、靈幡一類的東西的。”則給人以哲理的警醒。在《龍?zhí)兑褂辍分?，說到景物不再時筆調卻變了：“雖說‘世易時移’，這龍?zhí)兜淖匀痪坝^，應與王昌齡時代、與陳與義時代、與陳鎏時代基本相同的，只是人變了，不把‘景’當做‘景’了，或者，沒有心情來賞這種景了。偌大的中國，舊時有多少‘八景’‘十景’，而今都道‘風光不再’，庶幾皆是這個原因吧。”透視出作者對當今人們缺乏保護風景名勝意識的憤懣和人們文化品位今不如昔的憂思。　　在《云山晴曉》中，說到厲以寧教授賦云山的詩時：“厲先生……把云山和匡廬作了比較，認為‘遣閑’莫如到云山，作為經(jīng)濟學家，他大概算了 ‘經(jīng)濟賬’的。”欣喜、贊佩之余不忘幽厲教授一默。在描寫渠渡廟時，“右首邊門的門楣上，居然還岌岌可危地立著三尊雕像，他們還在盡職盡責地堅守崗位，大有‘人在陣地在’悲壯感。”教人忍俊不禁之余，還會發(fā)出莫奈其何的沉吟。

　總之，讀這一系列散文，不僅是一種美妙、神奇的藝術享受和心靈的陶冶，增進著人們對山河壯美、文化底蘊深厚的家鄉(xiāng)的自豪感，也是一次對作者的體悟，讓我們更全面了解到一位純文學作家執(zhí)著追求和爐火純青的藝術技巧。

　　　　　　　　　　　　　　　　　　　　　　原載《都梁風》